檀奴(重生) 第62节
  越清宁心念一动,刚要问上一问,寿王却突然打断她。
  “父皇就这样答应他了?”
  苏福低着头小心道:“倒也没有,只是还问他要别的来换如何?但他这人性子太倔,又说了一遍。”
  “臣别无他求,只要清宁。”
  别无他愿……
  越清宁甚至想象得出,他说完这番话后,在场所有人会是个什么反应。
  皇帝已经知她许过一次人,那场亲事非但没给他带来好运,还叫神勇无比的崔将军就此身埋异国他乡。
  他对她向来是没有好印象的,尤其后来又拆过太子的台,皇帝怕是一辈子都再不想听到她的名字了。
  可雀铭,这样大的胆子,敢在这个时候主动求赐婚……
  明明单独面对她的时候,连话都说不利索。
  跪在地上的女娘被丫鬟扶起,从苏福手中要接过圣旨,站在一旁的寿王突然动了。
  他一把拽住她的胳膊,不让她去碰。
  苏福和余下的所有人都看呆了,不说不接圣旨是要杀头的大罪,光寿王这一来一回的态度,也叫他大概明白了什么。
  只可惜,殿下有此意怎么不早点说!
  早点说,陛下还能叫自己亲儿子得不着想要的,如今这个局面,可是怎么解决的好哦……
  眼看施在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重,越清宁也不得不掀起眼帘去看他的眼睛。
  他这是要干什么?
  这好像是他头一次这么鲁莽的行事,为的就是让她不接旨吗?
  她犹感觉莫名其妙,挣了挣没能叫他松手,于是只能悄声提醒。
  “殿下,这是圣旨!”
  无关她的意愿,她想与不想都要感恩戴德的接下,这不是当初他给她的教训吗?
  寿王被她轻唤一声,好似也终于在恍惚中逐渐清醒,他握着那支细腕,在柔纱下头,还能摸到她带着的那支玉镯。
  “是是……”如梦初醒,寿王松手,接过苏福手里的圣旨面向她。
  盯着她的目光黏腻而深邃,如同一片泥沼,叫人辨不清其中到底都是什么情绪。
  他两手将明黄的蚕丝绫锦扣在一处,从轴柄处端起,看着她的眼递了出去。
  越清宁伸手去接,他却又向回缩了半寸。
  “你高兴吗?”他问。
  越清宁看了眼他躲避的双手,又瞧了眼他面上的表情。
  那神情,像是快要崩溃又瞬间重铸了一切的平淡漠然,她实是看不懂他。
  于是她说:“高兴的。”
  圣旨终于送到了她手里,越清宁抚摸着乌木轴柄,眼底是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笑意,而这笑,偏被近在咫尺的寿王全部看在了眼里。
  他没想到,自己竟然真的比不上一个马夫,更没想到一开始他就猜错了,原来她的不情愿从来都不是因旁人而起,那人始终站在她身后。
  门外,传来一阵热闹的喧嚣声,将眼下寂静打破。
  苏福本以为寿王会回避见到他人,但只那么一瞬间,他面上的表情收拢的半点破绽也无,冰凉的像是一尊白瓷像。
  来人自门口进来,身上所着红袍还未脱下,鹃花倒是去了,此刻进门来,简直像是新郎官一样风姿昂然。
  见到家中不止清宁在,还有寿王也在,雀铭脸上本绽出的笑意收敛三分,大阔步走向清宁,几乎贴在她身边才停下脚步,向着他施礼。
  “见过殿下!”
  曲江宴的酒显然根本就没叫他醉,这一切都是他算计了好的,早就想着得中魁首求娶千金。
  寿王紧紧咬了下后齿,直磨得嘴里嚼出些血腥气才张口道。
  “恭贺状元郎,有了功名又有美眷。”
  雀铭暗暗垂下眼帘,“殿下谬赞了!之前听闻岳父家中出了意外,还是殿下派人保护,凌霜还要多谢殿下照顾!”
  他说完,没给他再多寒暄的机会,扶着额头轻轻摇晃了一下,就这么扶到了弱女子家单薄娇小的薄肩上去。
  “还请殿下勿要见怪,今日喜宴,实在是吃了不少的酒。”
  他装模作样的说完,越清宁也好似没看出来似的,赶紧将人扶住,问道。
  “怎么回来的?按着规矩都要骑马,可吹了风了?”
  本就是假装的扭捏作态,寿王更看不顺眼他这般的做派,拧着眉咳了声“那便不打扰了。”
  苏福在殿下身后,看他少见的将情绪挂在脸上,那张本无表情的脸,眉心略略发紧,便知晓这遭可还没完。
  顺道恭喜了两句,连赏钱也没敢领就这么跟着寿王出府去了。
  越清宁在他们身后看了会儿,拍拍雀铭的肩膀,问道。
  “要不要喝点茶?酒后容易口渴。”
  雀铭闻言哼哼一笑,将头搁在她肩侧,极其悄声的贴着她咬耳朵。
  “小姐明知我没事,为何还要纵容?”
  闻言的越清宁也陪他笑了回,“因为是你想要的,所以就随了你吧!”
  他抬起眸子并没起身,眼中被灯影点亮,闪烁的光忽远忽近的。
  “什么都随我?连这个也随我?”他握着她的手,也握到了她手里织金的祥云。
  越清宁这回没有回避,她看了眼府门外渐渐升起的星光,回望着他的眼瞳,郑重的点了点头。
  第65章
  “正说是新科状元面见圣上,说出别无他愿之时,圣上打断他道,‘京城美人万千,何必只取之一瓢?’,那状元郎恭敬的又再拜了拜,朗言曰: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,既已承诺断无更改!’”
  马车上,寿王重重的撂下帘子,王萱在一旁跪坐着,忍不住想,若那帘子有声,这一下不是要砸得满城皆知他不满状元。
  想着,他忍不住想替寿王出出这口气,于是谨慎道。
  “奴才下去,叫他们这些说书的闭嘴?”
  寿王张了张口,似是刚要说出一个去字,但半晌,他什么也没说的闭上了嘴,敲了敲车板示意快走,远离这片叫他不忿的酒肆。
  不过人走是走了,话却还在脑子瞎里转悠。
  他已经忍了五天,却没想到这件事对他的影响会这么大,他现在甚至都不敢再去看清宁。
  见着她,他直觉某些情絮会死灰复燃,而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自己招事。
  马车行过街巷,停在了长公主府门口。
  姑母自年后身体一直不舒服,召了滕太医好些次,也不见病情有好转。
  滕太医也说是积郁成疾,没解开心结这病怕是越来越重。
  寿王不敢叫她再等下去,怕她看不到心愿得解的那一天,可又害怕真的得偿所愿,老太太便什么都顾不得了,就此撒手去了,到时候他身边还剩下谁陪着他?
  直到进到暖阁,看见她憔悴但略带容光的面色,寿王的这颗心才稍稍安下。
  老太太见他风风火火的进来,便又打趣。
  “怎么?我是叫你过来坐坐,又不是有什么大事,这样着急!你是生怕见不着你姑姑我最后一面?”
  寿王回道:“不敢!只是也许久未见姑母,一时脚下没了分寸了。”
  见他这幅样子,长公主就知道又是在情事上吃了瘪,笑他道。
  “叫你平日里多说说话,木头似的只跟人家说政事,这下好了!有人捷足先登,看你怎么办才好!”
  “不怎么办,任她去吧!”
  他说着任她去,一只手却始终摩挲着约戒,把那圈虎纹都要磨得看不清了。
  长公主看在眼里,明知他心有悔意,却不知道还能如何帮他。
  不说她自己在皇帝那说话没半分重量,就是清宁那里,也不好劝她回头啊!人家早就为那人哭过,想来心里种下的因比阿恒重上太多,阿恒是后来的,怎么跟人家比啊!
  想到这里,长公主又重重叹了口气,叫嬷嬷把清宁叫过来。
  听到她要来,寿王避之不及,这就起身要走。
  长公主见他这样也不拦着,只是在他身后悄声嘀咕着。
  “这次不见,也不知下一次是不是在人家婚仪上再见,到时候新娘子蒙着红盖头,连脸都见不着喽!”
  闻言,寿王的脚步硬是顿滞了好长一下,才迈出门去。
  只不过越清宁到府的时候,长公主还没见,倒在门口遇到了寿王。
  他踌躇着,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,见她来了,面色极不好的将她邀到后院相商。
  “之前你叫我去查的,已有了点眉目。听闻术忽有个皇子二十年前在战争中丢失,随他押运的财宝也人间蒸发,查不到去路。”
  与清宁闻言眉头一凛,“那不就是觥和元吗?二十年前突然带着大批财宝出现在京,他居然是术忽皇子,那皇后岂不是术忽公主?他们如此大费周章隐瞒身份的目的是什么?”
  寿王道:“许是意图用术忽的血脉谋朝篡位,叫我大盛成了他术忽的傀儡。”
  越清宁大惊,“怎么可能?他一个偏僻小国,周边更是群狼虎饲,况且太子只是半个异族血统,太子妃依旧是姚家皇亲,血脉之事并不要紧。”
  寿王也思量不清这背后的原因,先前本查到清远侯一直在往宫里送些异族女子给太子相看,但不久之后突然断了,怎么看也不像是看重这事。
  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幕后原因?
  莫不是他清远侯意图篡位?
  两人同时想到这层,又同时打消疑虑,这可不是他们术忽的地盘,就算他真的造反,光是百姓,一口一个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这个异族。
  二人都在勉力调动脑筋想事,没听见长公主身边的杨嬷嬷过来,给二人送了三七藕粉汤,三七粉苦涩,两人都看也没看就往口里送,只苦得颦紧了眉头。
  杨嬷嬷见他们果然中招后笑道,“长公主说的,不加冰糖也喝不出来,我看两位是还留了一缕神在人世间呢!”
  说着话又笑了两人好一阵才带人离去,人一走,双方也从刚才的深思中回过神来,寿王先放下了碗,两指捏着白瓷壁搁在桌上,眸色转了好些圈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