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章
  喝了酒的人往往都有一种名为“让明天的自己去担心吧”的解放感,苏怀望现在也不例外。
  也因此,她的行为举止越发大胆,竟然都敢无声地张张嘴,让林玦喂她东西吃了。
  这对于白天清醒着的苏怀望来说是完全无法想象的。
  而林玦竟然也就这么顺从着她,不仅换了一下姿势,让她躺起来更舒服点,而且还笑眯眯地把东西剥好了喂到她嘴里,甚至到最后连酒杯都是林玦帮忙端着的。
  苏怀望只要负责仰头和眼神示意就好了,最多偶尔哼哼。
  苏怀望一瞬间感觉自己过起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,大脑飘飘忽忽的,不知身处何处。
  林玦用余光看自己肩膀上眼神略微有些涣散的女人,对方脸颊上的热量已经透过衣服蹭到了她皮肤上。
  电影播放到了末尾,主角回到自己被摧毁得一无所有的家乡,放声痛哭。
  苏怀望喝到这个时候,已经不知道一开始脑子里的“克制”是什么了,开始喃喃自语:
  “家,家乡有那么重要吗?很重要吗?嗯?你喜欢闽关吗?你想回去吗?如果想回去的话,为什么要离开呢?嗯?为什么呢?”
  苏怀望的语序已经开始混乱了,不断重复其中的几个重点词句,是喝多了的表现。
  她翻动两只掌心里林玦的手,像是在玩什么玩具,然后又停下来,认真比对。
  “怎么你的手比我要大一点?我不是比你高吗?”
  眼前这只白皙的手有着幅漂亮的骨相,纤细但有力,光是触摸就仿佛能感觉到其灵活。
  “动一动。”苏怀望用大拇指按这只手的指根。
  林玦听话地动了动手指,于是苏怀望满意地笑了,与她手指交握,算是奖励。
  “你是哪里人?”一直没说话的林玦突然开口。
  “我吗?我是汜北人,我和屠知灼是一个地方的,我们从小就认识。”
  汜北是这个省的省会,也是屠知灼今天动车的目的地。
  但林玦的注意力明显不在这个城市上:“从小就认识?”
  “嗯嗯,嗯嗯。”想起这段往事,苏怀望嘴角的弧度虽然没变多大,但却笑弯了眼:“你不知道她小时候有多任性,像个小公主一样,想要什么就要什么,有一次……”
  她停顿了下,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,眼睛睁开了点,凝视着两人虚虚交握的手,开口,继续说:
  “……有一次她哭着闹着,非要和我一起走,我们两个小孩,一起走了三公里多,一直到我家,给她累的,满头都是汗,她家司机更累,一直在后面用龟速跟着我们。”
  回忆到此戛然而止,电影最后的一个镜头结束了,演职表和片尾曲同时开始播放。
  苏怀望回过神来,抬手将电视关掉,放开林玦的手,有些动作不稳地下床:“我来收拾……”
  林玦按住她:“我来收拾就行了,你去刷个牙睡觉吧。”
  苏怀望这时才发现她困得都快睁不开眼了。
  这段时间睡眠质量太好,她都习惯在晚上十二点前入睡了,一到这个点就犯困。
  她抬手打了个哈欠,也没拒绝,说了声谢谢后晃晃悠悠地就走进了卫生间。
  林玦收拾东西的效率奇快,等她从卫生间出来以后,大部分的垃圾地方就都已经收拾干净了。
  只有那瓶还剩下一点的酒,不知怎的,矗立在床头柜上。
  苏怀望四下看看,屋子里没有林玦的身影,但还剩一点东西没收拾完,想必她还会再回来一次。
  心里干坏事前会有的一点负罪感和许多的激动涌上来,她迈着小步子走到那瓶酒前。
  也不用杯子了,拧开瓶盖就往嘴里灌。
  最后一点酒清理完毕,一股火从刚刚褪下热度的胸中升上来,苏怀望抹了抹嘴,刚刚的牙她是白刷了。
  将酒瓶放好,她钻到床上,一拉被子盖住下半张通红的脸,只露出一双眼珠子乱转的眼睛。
  负罪感和激动被酒精所催化,在薄薄一层的空调被下演化成一种奇异的感觉,在她的身体中四处冲撞着。
  苏怀望感觉自己有点不正常的亢奋,但她又有点喜欢这种亢奋,喜欢到腿甚至都开始不自觉地夹紧。
  一想到她之后要对林玦说什么,她那被酒精麻痹了的大脑就感到一阵晕眩。
  脚步声渐近,伴随着狗子们脚爪落在地上兴奋的哒哒声。
  趁着这份醉意还没有从大脑中溜走,趁着还有说出心中所想的勇气。
  在林玦推开门进来的一瞬间,苏怀望看着她,有点可怜的,又有点期待的,声音被闷得小小的,问道:
  “你今晚能和我一起睡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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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作者有话说:就这?
  第22章
  夜已深了。林玦从床上坐起来,一旁的苏怀望已经陷入梦乡,喝过酒以后的呼吸声略显粗重。
  林玦赤脚下地,没发出一点声响。
  空调扇叶颤抖,纱状的窗帘也随之轻轻飘拂。
  屋内一片漆黑。山里没有城市那样习以为常的光污染,苏怀望也没有留小夜灯睡觉的习惯,所以这份黑是纯粹的黑,伸手便不见五指。
  只不过这对于林玦来说却没有半点影响。
  她绕过各个障碍,身影变得虚幻,直接从门板穿了过去。
  这座屋子的主人给予了她许可权,所以她可以在这之中尽情舒展自己。
  卧室外也同样是一片漆黑,三双兽类的眼睛齐刷刷转向她的方向。
  林玦一根手指抵在唇上,警告它们不要轻举妄动。
  大灰和小黄原本高高昂起的头服从地落了下去,眼球转了一下,又转向一片空虚的黑。
  林玦对着它们看的地方点了一下,灰白色的余烬无风自动,被扼杀的尖嚎锁死在了小世界中,没能影响到屋内人片分的安宁。
  随意抬手杀了只小诡异后,林玦又蹲下身,摸了摸两只狗子的脑袋。
  苏怀望养的这两只狗倒还有点用处,镇得住那些偷偷溜进来的小诡异。
  小诡异不同于鬼魅,它们浑浑噩噩,没有自我意识,也不会去主动伤害房主。由于太细微,偶尔会从房子的缝隙中钻进来,按理来说没什么坏处,但其终究属于鬼物,会对居住在房屋中的人有一些无伤大雅的消极影响。
  比如说霉运又或是抑郁情绪。
  林玦闭上眼睛,余烬更多地飘洒,它们在半空中突兀地出现,落到地上时便又融化,没留下半点痕迹。
  她这是在检查整栋房子,灵识所到之处,那些小诡异都被碾灭。
  半晌后,林玦睁开眼睛。
  这座房子总得来说还算安全,有包含她心头血的香囊在,未受邀请的鬼魅根本不可能闯进来,至于受邀请的鬼魅……到目前为止也只有她林玦一只。
  想到这里,林玦的唇角得意地勾起。
  苏怀望曾经和她有过一个月的密切接触,沾上了她的味道,对于那些山野精怪来说是大补之物。
  在之前的一年里,由于怨鬼的怨气萦绕,那股味道没有泄露出去,但现在怨气渐散,味道便逸散出去,对她趋之若鹜的鬼怪想必会大大增多。
  林玦有些烦躁。她不能在苏怀望身上重新附上怨气,一是为了避惩鬼处的耳目,二是……她现在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霸道。
  从她放弃自己那片领地来到苏怀望身边那刻起,她就不再是原先那只缚地怨鬼了,也正是如此,她才表现得和一般人类差不了多少,那天在白羊寺中的天师才没法看清她的本身。
  林玦深吸一口气。既然没有办法再在苏怀望身上附上怨气,她也就只好做得再绝一点了。
  不可见的气浪翻涌,怨鬼的灵识扩散而出。在阴阳眼下,整座山头现在都包裹在灰白色的烟尘中。
  烟熏火燎的味道在蔓延,又带着水底沈重的哭泣,那是怨鬼的领域。
  山野精怪之中,恶即当斩,怨则轻告,无怨无恶者不去理睬。
  就这样林林总总,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搞定。
  鬼魅是除不尽的,身为怨鬼的林玦最明白不过。正是因为有恶、有怨、有抱憾、有痛恨,才会舍弃人身、不入轮回,徘徊在世间一隅,这一点惩鬼处也明白,所以她们多半都是只除无缘无故害过人的大恶鬼。
  事实上,也只有这样的恶鬼能够被除。
  而林玦,很明显不在其列。
  当时惩鬼处找上门,其实是因为苏怀望。
  她差一点就要对苏怀望下手,差一点就要从怨鬼成为手上沾染无辜之血的恶鬼。
  但好在,最后没有。一想起那段大脑中被怨恨蒙蔽、神智不清的时间,林玦就分外后怕。
  暂且按下这些不好的情绪,林玦不动声色地朝那间卧室门看了一眼。
  说来也奇怪,只要一想到那里面躺着安分乖巧、对她没有一点排斥的苏怀望,她就感觉自己空洞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样。这对一只怨鬼来说,难得可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