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6章
但宿柳听不懂他的话,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破防。
什么叫她想杀他、为什么杀他?
杀他就杀他了,随手清扫垃圾,扔了就扔了,需要理由吗?
至于最后一句,叽哩咕噜的,什么背叛什么家族血脉什么残次品的,听不懂。他是中二期还没过吗?老是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。
趁他病要他命,一旦确定要杀,就抓住任何机会行动,这是宿柳曾经身为赏金猎人的行事准则。如今虽然在鸢尾花疗养院安逸度日,她也不曾遗忘。
假恩佐整个人已经完全沐浴在金色的火焰之中,虽然逐渐黯淡,但依旧燃烧得旺盛。但比那金色火焰更显眼的,是他仿佛也流淌着火焰的眼睛。
将柴刀横在身前,宿柳目光冷静,不看他的眼睛也不听他的疯言疯语,只一味挥刀——死人的话是没必要听的。
终于,在佐伯的牵制下,她最后一次挥出到,彻底斩断了他的生命。
望着地上那渐渐熄灭的火焰,宿柳冷淡地收回了目光。
脖子上的瘀痕还在叫嚣,不止抬手、走动,就连呼吸都牵动着尖锐的疼痛。她却丝毫不在乎,穿着干净皮靴的脚踩过被血染红的雪地,在地面留下一串鲜红的脚印。她俯下身去,用雪团擦干净柴刀,递还给安静站在一旁的佐伯。
“谢谢。”粗砺的沙石摩擦一般的声音。
没有看手中的柴刀,佐伯静默地望着她的眼睛,从中只看到一片冷淡的漠然。
握住柴刀,看着面前那双手缓缓收回,他轻轻蜷缩起手指。
不该是这样的,他想。
她的眼睛应该常含笑意,带着对一切充满好奇和求知的探索欲,像是初入世界的纯稚孩童,干净、澄澈。
她的脸颊不该沾染鲜血,她的声音不该沙哑如斯,她的脖颈不该布满伤痕,她看世界的眼睛不该如此冷漠、沉寂。
与宿柳相处过的短暂记忆在佐伯脑海中放映,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不关注外界、不记忆任何无用信息的人,然而此刻,那些仿佛电影重映一般的种种往昔又是如此清晰。
他看到她把胥黎川按在地上揍时矫健的身手,看到她垂眸为他装配情绪检测仪时纤长的睫毛和小巧的鼻尖,看到她在10号房与恩佐对峙时燃烧着愤怒和战意的亮闪闪眼睛,看到她在潜渊教会教堂翻窗而出时飘扬起的青蓝色蝴蝶结丝带……
种种一切构成了一个那么鲜活、那么色彩斑斓又自由活泼的她,一个他无法用言语形容、无法定义的她。
白茫茫的世界里只有眼前这一抹鲜艳的色彩,佐伯望着宿柳,轻轻地摇头。
不——
或许她可以浑身沐血,她的声音可以不悦耳,她的面容可以有狰狞的疤痕。她可以是任何模样,但在目睹过那样鲜活……
这样想着,他抬起手,抓住了那只还未完全收回的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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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话说:私密马赛,说好的隔日更,昨晚宿舍停电啦!今天多补1000字!
第76章
“你们在干什么?”
似笑非笑, 还藏着点气急败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。
反复缺氧又剧烈运动后头昏昏的,宿柳的手被佐伯握住,维持着这个姿势, 她茫然地回头。
来的人是恩佐。与他一同前来的,还有峋。
四周的冰雪逐渐消融,赤裸着上半身的金发青年笑容微妙,迈开大步朝这里走来。他的身上干干净净, 一点没有刚经历过战斗的痕迹,反倒是身后的峋,身上的黑袍被烧掉边角, 焦褐的边缘破破烂烂的, 看起来稍显狼狈。
“宝贝,你的手怎么了?”
恩佐的话音刚落, 人就已经走到了宿柳和佐伯身旁, 偏过头去看她的手腕,身子却不着痕迹地把佐伯和她格挡分开来。
“没事。”恩佐走过来之后, 佐伯就已经放开手, 宿柳从善如流地收回手活动了一下手腕, 不冷不热地回答。
她还在生气。恩佐一打起架来就发狠了忘情了, 她在门外喊了这么久, 还被假恩佐欺负, 他倒好, 在屋里战斗爽了, 她很生气。
伸出的手已经捉住宿柳的手腕, 本来还想追问的恩佐,在听到她异于平常的、沙哑的声音后,瞬间变了脸色。总是上挑的弧度僵硬在嘴角,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至眼前,抬手就去摘她脖子上的“围巾”——刺眼的、令他不爽的黑色布料,与佐伯上衣下摆缺失的那一部分恰好重合。
此时已经没有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,眼前,纤细的脖子上布满痧癫般的瘀痕,是宽大的手掌狠狠攥过的痕迹。
“是谁?”恩佐咬牙切齿。
他怜惜地轻轻抚摸着瘀痕周围的皮肤,手指甚至不敢落于实处,生怕力度太大会弄痛了她。
宿柳不想理他。虽然知道假恩佐做的事情和恩佐无关,但那段太过于憋屈的经历还是让她迁怒于恩佐。
她别过头去,避开恩佐的手。在他面前的时候,她的脾气总是最坏的,面对别人时的体贴包容消失,小脾气和坏情绪涌上来,有什么不爽的就骂他打他。
打掉恩佐悬浮在半空中的手,她哼了一声,双手环胸藏起手腕不理他。
恩佐好脾气地追上来,移动脚步去她侧过脸的那边。宿柳又扭头去另一边,总之就是不肯把正脸给他,只愿意留给他一个生气的侧脸。
两人就这样转来转去,恩佐像是一个圆规,绕着宿柳以她为圆心画圈,转了半天画了无数个圆都没能如愿找到她的正脸。
他倒也不恼,耐心地继续随着她转,嘴上说着好听的话,请求她饶过他这一回。
“宝贝,别生气了,我错了,让我看看怎么回事好吗?”他轻轻拉着她的衣角,并不用力,即便只要按住她的头就能阻止她乱转,他也依旧没有上手,只用这种方式挽留她。
“告诉我是谁做的好吗?我一定不会饶了他。是我的错,我没有照顾好你,我没有听你的话,我不该把你一个人送出来的,都是我不好,原谅我好吗宝贝?”
他的声音又低又轻,形状优美的漂亮眼睛里尽是乞求,水汪汪的像是会说话一样。恩佐的态度很好,宿柳渐渐被软化,哼哼唧唧地终于停下了植物大战僵尸太阳花一样摇摆的头——再不停就晃晕了。
得到她的默许后,恩佐才如获至宝般抓起她的两只手,把人牵到身前细细观察,直到确定浑身上下没有别的外伤,才松了一口气。
只是依旧愤怒。尖锐的情绪在心口翻涌,情绪的浪潮将恩佐狠狠拍打进漩涡水底,他忍不住去想,如果她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,他究竟该如何是好。
考虑到宿柳的喉咙不方便说话,他没再追问,而是用心灵感应和佐伯沟通。
柔和的金色精神力自掌心缓缓涌出,虽然不能治疗,却能聊表抚慰。一边慢慢用自己的精神力抚平宿柳脖子上的伤痛,恩佐一边“听”佐伯讲述事情的经过。
听到宿柳的声音时,佐伯刚刚踏入这片白茫茫的世界。
那样飘渺虚无、传导无数次后混杂着奇异强调的声音,分明很难辨别出内容和音色,他却在听到的瞬间,下意识想到了宿柳。
确定那发出声音的人是宿柳只用了不到一分钟,他听到那急切的、似乎遇到危险的呼唤时,几乎不用思考,本能地就追逐着声音的方向奔跑。
她一定遇到了什么危险,他想。
虽然在此之前,他刚遇到过一个假冒的宿柳,对方做出了很多让他疑惑、不理解的行为,甚至他一开始没察觉到什么不对,甚至……
不愿回想被蒙骗的经历,佐伯摇摇头,将那个浪荡的人影甩出脑海。好在他及时发现了异常,也在意识到不对劲之后,利落地出手当场杀了那个假货。
不过,出于自己都未能察觉到的某种心理,他并没有讲出这段经历。从他与宿柳、假恩佐在银桐村村口偶遇开始,佐伯把假恩佐的由来和异常同步给恩佐,一直讲到他刚才出现帮宿柳反杀假恩佐,只隐去了中间这段。
“居然是这样……”恩佐低下头,在宿柳的盯视下掩去眼底的沉沉郁色,转过头去恶狠狠地瞪向不远处一直观望着的峋,“贱人,都怪你,什么垃圾里世界,害得我们小柳被肮脏的假货接近。”
刚骂完峋,感受到手下宿柳不爽的力度,他又迅速转回头,冲她讨好地笑道:“我没想推卸责任宝贝,都怪我,怪我没提前找到那个假货杀了他,害你受苦。”
“还不快送我们回去!没看到小柳需要医生吗?没眼色的贱人!”刚安抚完宿柳的情绪,恩佐就立刻转头继续骂峋,无差别攻击这个里世界的所有设施,“又冷又落后的地方,你以为我们愿意来?真是晦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