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人今日可展颜 第50节
  季年挺高兴,带着笑看梁易。
  梁易却沉着脸:“三郎,你离开,家里知道吗?”
  桓煜心虚,垂眸道:“我留了信给他们。”他生怕梁易把自己送回去,“大姐夫,你可不能再把我送回去了。都走了一半路程了,你再叫人送我回去,多耽误他们的事情。再说,被送回去了,我也还会再跑出来的。”
  梁易正想让人将他扭送回去,转念一想,若是桓家完全不允许桓煜出来,此时想必早已经将人捉了回去,绝不会任他一个人几天几夜追到大军。
  因此梁易也就随他去了,只派了人回建康报信。
  桓煜很高兴,让人将自己的小枣牵过来,一跃而上,语调轻扬:“出发了!剿匪!”
  看他这兴奋样子,梁易想到了自己当年刚入军营时。
  他没有显赫的出身,又不怎么爱说话,没什么交心朋友,也不会曲意逢迎讨好上官。
  在军中,他一开始只能做最苦最累的活。直到被人发现他射箭的好本事,他的日子才好上一些。
  日子真正好起来是在他救了江临以后,如今威震宇内的铁血帝王当时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底层武官。
  但江临是钟离郡本地人,他家在钟离郡也算殷食人家,人也活络,日子比梁易好过许多。
  被江临关照以后,梁易的日子才真的好了许多。
  剿匪这事,梁易做过许多次。可出发时如此的柔肠百转,这还是头一回。
  那个他倍觉珍视的拥抱,来自他心爱的妻子。至今他还在暗暗回味。
  他可不可以理解为,桓灵其实,也有一些舍不得他?
  他想给桓灵写信,可是有些字不会写不说,他会写的字也写得很难看。
  若真写了信,想必桓灵不是看不明白,就是要嫌弃他那一手潦草至极的字。
  梁易这次要剿的山匪起家于海陵郡齐宁与建陵两县的涞山中。该山属齐宁县治下,却离建陵县城更近。
  梁易带领大军到达涞山脚下时,是一个深夜。
  他将安营扎寨,巡防戒备诸事都安排下去后,找到了桓煜。
  “大姐夫,我正要找你呢。不是说山匪在齐宁县吗?为何我刚听人说离这里最近的县城是建陵县?”桓煜的语气有些担心。
  他三婶孟俞的家乡正是建陵县,此时桓渺和孟俞二人应就在建陵县城内。
  “此地属,齐宁县治下。但离县治远。”梁易咳了一声,问他,“你可要,给家里写信?”
  “还是别写了吧。我偷偷走,家里人肯定都很生气。”少年垂着头,转而又气势高昂,“等我立了战功回去,他们就不生气了!”
  跟在后边过来的季年猜出了梁易心里所想,劝桓煜:“还是给家里报个平安吧,也好叫他们放心。顺便帮将军带两句话给王妃,嗯?”
  桓煜明白了:“大姐夫日理万机,抽不出来时间写信。放心吧,我一定帮你给大姐姐报平安。”
  季年内心叹了口气,复又暗示道:“你就不想家里人?写信嘛,肯定要聊表一下思念。是吧?”
  梁易麦色的脸庞就微微泛着红,不过这是夜里,没人看得清。
  桓煜思考了片刻,赞同了季年的说法:“你说得对,我这是第一次单独离家,没有给家里人写信的经验。还好有你提醒,以后我就知道了。”
  桓府众人收到桓煜的信是几天以后,不过她们都没有第一时间拆开。
  因为这日,是谢家来桓府下聘的日子。桓煜的信送到时,众人都在忙碌着。
  这种事,女郎倒不好亲自露面,只由长辈们招待客人。桓灵就和裴真一起陪着桓荧,府里的下人把信送到她手上时,姐妹几人本想拆开。
  结果,谢霁被允许来见桓荧一面。陪着他的,还有他的堂弟谢霖。
  谢霁和桓荧单独离开后,谢霖显得很高兴:“灵姐姐,你也在!”
  桓灵本想拉着裴真离开,不欲搭理谢霖。但看他眼圈底下还有些乌青,桓灵忍不住问他:“你这眼睛,是那日三郎打的?”
  那小子下手挺狠啊。
  谢霖一脸吃惊:“你都知道了?他们不是说不能告诉你吗?”随即他又有些气愤,“这话怎么能传到你的耳朵里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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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作者有话说:本章的最强助攻是:1.阿荧2.季年。请选择。
  第47章
  谢霖原本快乐的神情刹那间就改变了,震惊和不解瞬间浮上脸庞。
  仿佛桓煜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就是犯了天大的错,仿佛这些事有十分不得已的理由一定要瞒着她不可。
  桓灵不明白,这明明只是桓煜和谢霖两个对头因少年冲动拌嘴继而闹出的打架,没有非要瞒着她的原因。
  就算要瞒,比起她,桓煜应该更怕传到二叔耳朵里才是。
  为何她不能知道?
  直觉告诉桓灵,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。这可能不是一场简单的打架,或许有些隐秘的原因。
  而这原因,很可能牵扯到她。
  她不动声色,顺着谢霖的话往下说:“我也没想到会传出那样的话。究竟是怎么传出来的?”
  谢霖挠挠头:“灵姐姐,我本来是要去吉祥酒楼好好探查一番,想要揪出真凶。可是安王说他会去查,教我不要打草惊蛇。”他又走近了几步,朝着女郎诉说委屈,“桓三那小子,竟然以为是我造的谣。那日他根本不听我解释,一把将我推倒在地,然后就乱打一通,他下手还特别重。”
  桓灵继续顺着他的话说:“三郎真是太冲动了。”
  “就是啊!我怎么可能叫人散播谣言说我们俩不清不楚!”谢霖深感找到了同盟,身为这场谣言的主人公,他觉得无比委屈。
  可偏偏,这样的委屈,是他不愿也不能言说的。荒唐的流言并未传开,就已经被梁易叫人截断。
  他不能叫别的人知道有这么一桩事。
  他连亲密的二哥谢霁都没告诉,一直闷在自己心里。尽管他知道这是最有利的,但他觉得憋得慌,难受得紧。
  他万万没想到,梁易和桓煜这两个人对他百般告诫,不能告诉桓灵。
  可他们自己却如此不守信,让这样的污糟事传到了桓灵的耳朵里。
  谢霖对他们感到非常失望!
  不像他二哥谢霁有着博学多才、文采风流的好名声。谢霖原本也不为人仰望,他只是无数士族儿郎中平平无奇的一个。
  他被人造谣,尚且能承受。
  但桓氏贵女应永远是悬于建康夜空的皎洁明月,是众多珍宝中最无暇的白璧。
  桓灵不该,也不能为人这样诬陷指摘。
  女郎怔在了原
  地,一时无言。
  原来,桓煜灰头土脸回来的那日,是因他和梁易听到了这样的一桩荒唐的谣言。
  梁易甚至瞒着自己,已经默默去查探了。
  可那日回王府时,无论是中午和桓煜一起的那次,还是他从宫里回来的下午,一切都像以往他当值的日子一样平顺,未能让她觉出什么异常之处。
  可笑她还以为自己那日聪明地察觉了桓煜的欺瞒,从他嘴里问出了真相。
  原来,那也只是掩盖流言存在的部分事实。
  而桓煜打架的真正原因,居然出在她身上。
  她这个堂弟,年纪和她一般大,但行事冲动、不加思考,只爱护姐姐的一颗心倒是真切。
  那梁易究竟做何猜想?
  这明明是和自己息息相关之事,他竟然问都不问自己一句。
  是全然信任?还是默默不言,但心里已经产生了怀疑?
  向来骄傲自信的桓氏女郎,此刻竟然不敢确定。
  桓灵从未如此胆怯。
  她与梁易的这桩婚姻,是一段时间尚且短暂的政治联姻,是寒门出身的新帝对桓氏的有意拉拢。
  而梁易,因为对自己义兄的全然信任,很坦然地接受了赐婚,又因她的美貌愿意听她驱使。
  她本来从未期待能在这桩婚姻里获得真心。
  可梁易,他是这样真诚的一个人。他笨拙的真心毫无保留。
  桓氏贵女喜爱绚烂夺目的璀璨宝石,可女郎的心,并非像宝石一样由石头雕成。
  她渐渐对这样的婚姻不再那么抗拒。
  在被梁易引诱的时候,在对男女情事生出好奇之心的时候,她也曾与他无比亲密。
  在或是静谧黑夜或是昏黄灯光中,他们不分彼此地搂抱,亲吻,唇舌交缠。
  梁易也曾抱着她,眼神眷恋地抚摸女郎清润的眉眼,动情地诉说过喜欢与渴望。
  可如今,在听到这个消息的当下。桓灵没法确定,梁易对她的喜欢,究竟有多少?对她的信任,又到底有几分?
  谢霖没能注意到女郎的失神,他将袖子往上拉了一截,给桓灵看自己手腕上仍然结着痂泛着红的伤口,企图引起女郎的注意:“灵姐姐,你瞧,这些都是桓三打的,他打人好疼。我现下都还没好全。”
  桓灵面色沉静,思绪飘远。
  谢霖还以为她是恼了自己,忙不迭道歉:“灵姐姐,都怪我。要是我那日没有去酒楼吃酒,这话也不会被别人听去了。可是我没有胡说,我说的是你拒绝我还骂了我的事。也不知道是哪个烂心肠的听到了,编排了这样的话来造谣我们。”
  从谢霖的话里,桓灵大概能推测出发生了什么。
  梁易听到了别人编排她和谢霖的谣言。
  若是头脑昏聩的丈夫,该愤怒斥责妻子的不忠。若是情意坚定的丈夫,该与妻子说明真相共同找出造谣之人。
  可梁易哪种都不是。
  面对这件事,他一如既往的沉默。什么都没问她,也不让别人告诉她。
  她不知,这到底是信任还是不信任?
  还有她的好弟弟桓煜,真是好样的。居然跟着梁易一起瞒着她。
  明明她才是这件事切身相关之人,却身处局外,好似被愚弄的傻子。
  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。梁易明明答应过她,不再隐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