谁是她的新郎[年代] 第53节
  但是她又做不了什么,她收养姚二吗,不可能的,就算她说服了宋行简,宋青莲也不会同意,爱就是自私的,没有人会希望这种爱要平分一半,哪怕只是分出去一小撮。
  她对于这世间发生的太多事都无能为力。
  冯月出想到他们那时候住的小院子,她用木棍敲树干,枣子就噼里啪啦的往下掉,砸到树下的小孩儿就嗷的怪叫一声。
  “哎,但是不管怎么样,我还是挺感谢厂子的,要不是那几年我也攒不够读大学的钱,没准儿还能读个研究生呢!”
  “谁说不是呢,我还记得我们接的外贸单子,那裤腿,宽的能装下两个小孩……”
  中午是去一所知名学校的食堂吃饭,罗雅燕性格活泼,遍地都是朋友,她跟这学校的朋友买了餐票,要带冯月出来大饱口福。
  冯月出觉得挺好吃的,就是馒头真大,好赶上手掌那么大了,咕咾肉很好吃,酱汁很新奇,酸酸甜甜的。
  吃完饭出去时候好像人多了不少,很热闹,罗雅燕观察了一下,发现大部队都是往小礼堂那边去的,她爱凑热闹,拉着冯月出往前挤,看到礼堂前立着挺大一张海报。
  “哎?哎!陈玲玲!陈玲玲你知不知道!”
  “这是谁呀?”
  冯月出觉得自己以后要多了解点前沿新闻了,跟年轻人比好像真老了。
  “一个很厉害的作家,可牛了,写了两本小说,都是一上架就售罄,加印好多次呢,而且她还会填词,最近那那什么电视剧你看没?里面的片尾曲就是她填的词!”
  “真厉害呀。”
  那电视冯月没看过,但在办公室听同事说过。
  “就是——”
  罗雅燕压低声音,悄悄靠近冯月出耳朵。
  “她没法说话,舌头让人绞了。”
  “为什么?”
  “就那个年代……”
  冯月出点了点头。
  她低头看见砖缝中间开了一朵很小的紫花,纤细的枝干微微弱弱地抖动着。
  真顽强,植物这样顽强,人也这样顽强。
  这时候罗雅燕也挤出来了。
  “哎,我说加二十块钱都没人愿意把票卖我!下回我一定要想法子去,见见铃铛老师真人。”
  他们都管陈玲玲叫铃铛老师,因为她虽然发不出声音,但是文字振聋发聩,像悬在头上的铃铛,警醒着当代的知识分子。
  下午罗雅燕带冯月出去逛街了,不是什么高大上的商场,就是大学城那边的一条街,因为临着几座大学,自发形成一条街,卖吃的穿的用的,来来往往不少年轻面孔,东西自然也就便宜。
  罗雅燕还超会讲价,上来就对折往下砍。
  冯月出迷迷糊糊的就买了不少,自己买了条丝巾,给妈买了瓶擦脸霜,给宋青莲买了个七星瓢虫的挂表,翅膀一搓开就能看见时间,给宋行简买了本书,就是那个陈玲玲写的,主要是她也想看。
  给杜辉买了个打火机。
  一打火,就会喷出来一股水滋人脸上。
  冯月出一想到杜辉被滋的场景就止不住地想笑。
  她从小就爱偷偷捉弄杜辉哥。
  “不行不行我得走了,下次再逛吧!”
  冯月出抱着一包东西匆匆忙忙招了辆出租车就去车站,通她家的班车两天才有一趟,时间过了就没有了,她可不想打出租车回家,得花多少钱!
  到家天已经擦黑了,冯月出脚步很轻快,她迟疑了下是去妈家接宋青莲还是回家,最后还是想要清静的心占了上风,就让宋青莲去麻烦她姥姥吧。
  明天再去接她,顺便把礼物给她们,至于杜辉的。
  还是白天再给吧,不知道为什么,晚上一跟杜辉相处她就浑身不自在。
  钥匙打开门,黑漆漆一片,冯月出已经习惯了。
  客厅的灯亮起,她才看见沙发上坐着个人。
  “你去哪了?”
  是宋行简,他眼睛暗沉沉的,皮肤白的像透着光的瓷,双手交叉着搁在腿上,坐得很板正。
  冯月出看见茶
  几上有东西在“啪嗒”“啪嗒”地动,靠近了才发现是宋青莲的泥鳅,她在池塘捞的泥鳅苗,拿回家央求冯月出买了鱼缸,像养小鱼一样养着这条泥鳅。
  此时那泥鳅带着触须的嘴,正无措又徒劳地开合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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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作者有话说:关于大家最想知道的问题,请看一章评论,之前因为说的过于直白被警告了。
  第62章 吵架
  “你干什么?这泥鳅要死了青莲回来饶不了你!”
  冯月出着急地把泥鳅拎到鱼缸去,其实她也不太喜欢这泥鳅,一开灯准甩着尾巴噼里啪啦的游,冷不丁吓人一跳,但宋青莲宝贝的不得了,天天认真照看着,还画泥鳅日记,记录它的生长。
  “你去哪了?”
  “有什么事儿啊跟一只泥鳅撒气,真受不了你!”
  “你去哪了?”
  “怎么着,允许你每天忙得不着家,我就得时时刻刻在家里候着你回来是不!”
  “你去哪了?”
  “你这人有病啊!”
  冯月出真受不了他阴飕飕的模样,把手里的包扔过去,买的东西就叮叮当当地往下掉。
  “我去找罗雅燕逛街了,这么大的官腔,我做什么事情都得跟你报备是不是!枉我还给你带礼物!扔垃圾桶也不应该给你!”
  要好好说可能也没那么大事儿,但说不上具体原因,冯月出觉得肚子里都是气,工作工作受气,回家还谁都能给她脸色看。
  宋行简垂着眼睛看着地上的东西,客厅的灯偏暗,能看到他垂落着的纤长睫毛在脸上留的阴影,他的鼻骨特别挺,是那种直直的挺,跟用玉石凿出来的一样精致,五官挑不出来一点毛病,像女娲捏人时候拿着尺子量的,有时候冷不丁看过去,都让人怀疑他鼻子底下到底呼不呼气儿。
  外貌也给他带来很多麻烦,新到一个地方总会有人瞧不上他,质疑他的能力。刚到这儿那一年他不太顺畅,因为天子脚下,这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空降兵,遍地都是面子工程,挖半截的马路,修一半的下水道,过不了冬的路边观赏植物,短命的乡镇企业,晋升的人拍拍屁股走了,留下一堆烂摊子。
  人穷,穷的活不下去了,穷的一切优秀品质就都靠边站,县城外围跟农村交接的地界成了三不管区域,帮派火拼暴力犯罪常常上演,就连最开始的严打也没能撼动根基,车匪路霸,地下赌场,制假贩假……那儿跟当地政府一直都是以一种微妙的姿势共存着,直到宋行简调过来。
  “这是什么?”
  宋行简准确地从那一堆东西里把打火机拣出来,轻轻一扣。
  咔嗒——
  紧跟着呲的一下,不是火焰,而是一股小水珠,落到了宋行简脸上,冷淡的单眼皮上。
  “这是什么?”
  冯月出觉得自己的手开始抖,脑子开始混乱,以至于开始口不择言起来。
  “你管我?你少什么事情都要管我!我爱给谁买什么买什么!”
  她一定是狼狈的,为了利索剪的短发刚到下巴,仰起头时候眼睛也瞪着,显得很刻薄。
  明明是所有礼物中带的最便宜的,但冯月出觉得此刻自己在被架在火上烤,需要忏悔自己犯的错误。
  宋行简垂下手,打火机连着被扔到了地板上,咕噜咕噜滚到了电视柜底下,他轻轻扯了扯嘴角。
  “你为什么生气?因为我戳破了什么吗?”
  “你少冷嘲热讽,我什么都没做,我不像你!”
  冯月出昂着头,嘴里不知道又在酝酿着要吐出多伤人的话。
  “我?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?”
  “别以为我忘了!我怀着宋青莲去医院找你,倪雪晴就坐在你病床边上给你削梨,我要是再晚进来一会儿估计都喂你嘴里了!我承认最开始在一起是我妈不对,强迫你了,但如果你有喜欢的人,你大可直接说出来,把我送回去!她成明星,我在电视上每回看见她都觉得自己做了错事!拆散了你们!”
  或者要到最早时候,她在宋行简书房里看到的那张青梅竹马的照片。
  “如果这是你的困扰,你大可直接跟我说,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,我对她没有任何超过友情的想法。当时我腿情况很不好,我以为会拄一辈子拐杖,害怕有一天你会觉得我残缺的模样窝囊、恶心。任何感情都会在狼狈时刻被磨灭干净,我想再见得体面点,这样往后你回忆起来也是美好占据大多数。”
  “凭什么!凭什么你就要替我做决定,觉得我是个不能共苦的人,觉得我一定会放弃,你觉得你自己很伟大吗?你有没有想过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是愿意的呢,你从来就没有对我有过信心!没对我们的关系有过信心!”
  “不说对我,就说对宋青莲,你爱她吗?我总感觉她对你可有可无,你只是学着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爸爸,但是你根本不爱她!爱是不需要学的东西!”
  冯月出知道在很多人看来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,但和宋行简在一起时她无数次有过恍惚,她觉得宋行简隔着一层膜,他对这个世界也隔着一层膜,再幸福的瞬间偶尔也会让她觉得茫然。
  啪——
  开始下雨了,豆大的雨滴敲到了玻璃上,风把窗帘吹得鼓鼓的,窗台上放着的一盆蟹爪兰好像要刮下来,此时正在花期,垂着的大朵白花清雅又素净,美极了。
  冯月出努力昂着头,似乎这样自己就不会输。
  宋行简是个情绪很淡然的人,他们极少这样激烈地吵过架。
  “对不起。”
  宋行简说对不起。
  他向后倒坐在沙发上,双手捂住脑袋,用力到指甲泛白,像是要把脑袋掰开来看一看。
  哐——
  那盆岌岌可危的花掉到了地上,瓦盆摔的四裂,一朵花摔到了冯月出脚下,艳紫色的、长长的花心,乳白色的、层层叠叠的花瓣,一层包着一层,薄如蝉翼,在灯光下似乎闪着一种珠光的亮,美丽极了,虚弱极了,只需一脚就能被踩得稀巴烂。
  “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……我应该爱她的……但是……我从没有体会过那种感情……我母亲死得太早了……我忘了很多事情……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四周都是空白的……我也想做个正常人……”
  宋行简重复着,喃喃着,语无伦次地说着一些话,冯月出看到有大滴的眼泪从他的下巴落下来,他又更用力了,像是要把头皮从脑袋上拽下来。
  他很痛苦,这种痛苦似乎贯穿他的童年以至整个生长期,可能被一些人一些事安抚过,但现在又要失去,他将眼睁睁看着一切失去。
  “你别这样!”
  冯月出慌了,宋行简并没有犯什么天大的错误,这么多年他的好早就已经填满他之前的一些细微的不好,他是一个极其合格的丈夫、父亲。况且退一万步讲,冯月出没资格要求宋行简多爱宋青莲,因为她记得,这个孩子是她想要的,更何况他已经做了他能做的,还在学着做更多。
  冯月出扑过去,慌乱地握住宋行简的手,想抱住他,安抚他。
  “对不起,我错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