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9章
而且当时的她在说什么?她要他报上自己的名字。
他等了千万年,也没能等到她兑现诺言
第八回见面的时候,亲口告诉他,他的名字。
所以他自己选择了宋凛生作为自己的名字,而宋凛生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,他的名字。
阵阵刺痛似雷霆万钧、破云而来,文玉心口疼得几乎弓起身。
她双手托着他的脸,就像从前那般,无论是宋凛生,还是帝君太灏,你一直是你,是东边新生的小仙子,是化生于重瓣莲上的天地精灵,是你自己
小玉宋凛生涕泗横流、全然崩溃。
高台之上,他是无悲无喜的帝君太灏,可是在小玉面前,他无需掩饰自己的脆弱易折。
宋凛生一把拥住文玉,将头埋在她肩窝处。
墓室内的烛火跳跃,暖黄的光晕一齐向他们围拢过来,似乎在助力这个跨越时间的拥抱更深刻、更长久。
就让宋凛生作为我的名字。他的语气几乎哀求,全然没有往日的云淡风轻,好不好
在人世间,在江阳府,做宋凛生的时候,是他漫长的成神岁月里最快乐的时光。
有父母亲族爱护,有阿兄阿姊看顾,有洗砚陪着长大,有宋伯照料生活,更重要的是
有小玉在身边。
无数次他想起这段就像是偷来的时间,都不曾后悔过,哪怕是为其做下了不知廉耻、卑劣自私的事,也在所不惜。
他有罪在身,才会自请下界受罚,可没想到的是在这七世轮回当中,竟会有幸遇到小玉。
这对他来说,倒是奖不是罚了。
你一直都是。文玉心痛不已,紧紧地回抱着怀中人,宋凛生。
不论是重瓣莲,是宋凛生,还是太灏,她都会一次次、千万次地找到他。
宋凛生一直梦寐以求的答案终于真切地在耳畔响起,他紧绷了万万年的神经却始终不敢稍有放松,小玉
毕竟数不清的岁月就像一柄利刃贯穿身体,在其间留下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,钩吾山巅的夜风直往里灌,让他的心无时无刻不处在潮湿之中。
好在,小玉回来了,他终于可以走出阴冷黑暗,得见天光。
虽然这并非他的功劳。
宋凛生方才勾起的些微笑意登时一僵,却还是如实说道:后来是子瞻,不知在何处寻到你的一缕神魂,种在了后春山梧桐祖殿。
什么文玉虽早有猜想,可如今听到宋凛生亲口验证,仍是惊诧不已。
她转生于后春山中,又受师父点化,拜入春神殿,果然并非巧合。
只是,当日她将神魂散入人间,就连自己也记不清楚分成了多少份,子瞻是如何找到的呢?
宋凛生眸色一黯,满眼尽是神伤,其实他并未将此事告知我。
他常常想,要是先子瞻一步找到小玉便好了,就不会再后来发现此事的时候,像个小偷那般被动。
为何?文玉眉心一拧,略有些不解。
子瞻行事向来光明磊落,怎么可能藏着掖着?
宋凛生并不嫉恨,也无憎怨,他只是有些丧气地笑道,小玉,你有没有想过不做所谓的神君元阙?
不做神君元阙吗?
他这话是什么意思,文玉一时没品味过来,自诞生于天地间,她做神君元阙已很久很久了。
子瞻,大约是想过的。宋凛生自顾自答道,他本来也不是非要小玉说出个所以然。
想到钩吾山师父说过的话,文玉忽然有些反应过来,子瞻
子瞻说过,要她只做文玉。
他不将此事告知我,想必并非是针对我。宋凛生笑得释然却也苍白,或许从前之事他真的做错了,而是不希望你再与前尘往事有任何瓜葛,包括他,包括我。
文玉指尖蜷缩,收在衣袖中微微颤抖着。
只做文玉的意思是,没有什么神君元阙,没有什么三界六道,更没有什么苍生安定、天下太平。
她不必肩负责任,不必舍去自身,只需要做文玉便好。
后春山是子瞻的洞府,有他暗中看顾,你生长其间必然是自由自在、无忧无虑宋凛生说这话的时候,忍不住地叹息。
时至今日,他自然能理解子瞻的一番苦心,只不过当年
当年是我的卑劣与私心,害了你宋凛生靠在文玉肩窝处,却别过脸去不敢面对她,也辜负了子瞻多年的经营。
这样的怀抱真的好温暖,让他不舍得离开片刻与毫分。
可是,等他说完这番话,兴许就再也无法感受到了。
天道轮回,报应不爽,他做下的事,不会抵赖。
文玉能感觉到肩头的湿热,他一直在流泪,不论做了什么,都无需自我诋毁。
她没有责怪的意思,但确实也好奇是什么事,能让宋凛生如此自苦,甚至毫不顾惜声名,用上了卑劣与私心这样的字眼。
她轻轻环抱住宋凛生,就像从前在人间的时候那样,他们常常彼此依靠在窗前,看秋叶落,看冬雪生。
可这是让我入轮回七世都无法弥补的事。宋凛生抱得更紧,他好怕小玉会推开他。
比起小玉要承受的,子瞻被破坏的,他入轮回其实真的算不得什么。
无数次,我碰见他采集乘云巘上的朝露到后春山浇灌你。宋凛生恍惚道,这也是他疑心的开端,可无论如何试探,他也不愿承认梧桐祖殿的那株碧梧就是你。
子瞻这样八面玲珑之人,每次却都回给他以沉默,这本身就是一种反常。
这个话题太过沉重,文玉不想宋凛生如此紧绷,笑道:碰见?
我跟踪了他。宋凛生一时语塞,还是照实答道。
脸上红一阵白一阵,幸而如今这个角度,小玉是瞧不见的,他索性更安心地在她肩窝蹭了蹭。
兴许,子瞻是想叫你顺应天地之道,自然生长。宋凛生闭上眼,泪水就在鼻梁处积累成一小块湖泊,莫说是我,即便是他自己也不可打扰。
文玉仰面看着墙上跳动的烛火,投在她与宋凛生身上一段忽明忽暗的光,就像往日的记忆那般模糊,大约是罢。
如今子瞻在钩吾山下,许多事情已无从查证,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说得清楚。
但是文玉能肯定,他只是希望她心无挂碍、来去随心,不要受身份的束缚,也不被过去所连累。
但是我太心急、太自私,竟然做下了宋凛生眉间划过一抹狞色,全然是对自己的责怪。
文玉轻拍着他的后背,为其顺气,就像宋凛生无数遍做过的那样。
虽不知他到底做下了何事,可照她看,都不必太过紧张和苛责,沉溺于过去,不如想想现在。
至少眼下她们就在彼此的身旁。
宋凛生胸前剧烈起伏着,*整个人都在颤抖,文玉能感觉到他总是压抑着自己,憋着那一口气,千万年也没能发泄出来。
还记得从后春山上下来,在宋宅的时候,澹青同你说我从不饮酒。思绪拉回江阳府的那一夜,宋凛生似乎不自觉便陷入某种沉醉,小玉,这话并不属实。
除夕夜宴,你曾说是第三回饮酒。虽不知为何忽然提起此事,文玉还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,倒着数,那晚是第二回。
她没有过问,第一回是在何年何月、何时何地,却直觉宋凛接下来要说的与此就与之相关。
对。宋凛生唇畔勾起一抹笑意。
小玉向来如此,不论从前或者现在,都是一点就透。
他收了笑,神情变得肃然,第一回,是在后春山
梧桐祖殿。鬼使神差般,文玉当即便猜到了答案。
宋凛生身形一僵,就连眼睫也开始止不住地颤抖,带起的气流似乎即将形成风暴,将他拖入深渊。
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尽量平缓地说:我邀子瞻在春神像前的庭院中饮酒对弈,落子的间隙再次问起头顶上那株抽芽咬绿的碧梧的来历。
句芒一向宽仁慈爱,却在此事上始终不肯据实以告。
即便他仍旧沉默,我也有了答案。宋凛生越说越心惊,即便早在脑海中预演过无数次,那场对弈胜负难分,没有赢家,可我还是输了。
可他还是会怕小玉知晓此事后,会厌恶?还是憎恨。